《我的天堂小镇》 72(1/ 2)
72
东方开始破晓的时候,我昏昏沉沉地醒来。
表弟还在酣睡。
我猜他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睡过如此安稳,没有恐惧,没有打扰,就只是单纯地睡觉。
我给他盖好被子,独自一人推开房门,灿烂的阳光洒进小院,眼睛还是有些刺痛。
我推开门走进院子,院子的一角有一个东西吸引住我。
那是多萝西的玩具,我让老葛给它做的“七彩祥云”小木车,多萝西曾经以一种可爱得能把人的心融化的姿势,坐在车斗中五颜六色的彩球里任由我在院子里推来推去,开心兴奋得小尾巴快要摇掉了一般。
只轻轻一碰,小木车就散架子了。所有的塑料球都已经面目全非,不仅仅是没了颜色,风吹日晒过后基本全部碎掉了,只剩下残渣。
木头被虫子几乎蛀空——这些“蛀虫”、“毒蜘蛛”一类的动物是我在离开这里之前从未看到过的,小镇就连美食中的“肉类”都是“自制”的,在我看来,那些自制的肉类就已经很鲜美了,可切小姐说,正因为我从来没吃过真正的肉类,才会这么说。
在小镇的人们吃不到所谓的“动物”。有时候会在大姜的“饕餮”里听那些曾经在外面的世界生活过的人谈论关于“肉类”中的美食,他们想起从前的美食那垂涎欲滴的神情真是难忘,而这一切对于我,无异于天方夜潭一般。
有时候我真的奇怪,到底是什么东西能令人类放弃对于美食的渴望,苦行僧一样要奔向天堂小镇?
切小姐说过——简,你自小生活在小镇,我又羡慕你,又可怜你。
现在终于懂得了她话里的意思。
有些人有些事,在多年以后想起来恍如隔世。何况,我们就像在短短十几天的时间里穿越了“一天十年”的隧道,所有这突如其来改变的一切,接受起来实在太困难了。
切小姐、大姜、老葛、东方夫人——站在院子中央回想起这些曾经熟悉的人时,我的胸口一阵绞痛般难耐。
妈,多萝西,你们在哪?!
时过境迁,如果有一些人已经离开了尘世,也是自然规律。
我妈那红色的药水,到底拯救了小镇多少人的“长寿梦”,现在还是未知。
我抓起一把残存的小球“碎片”,稍稍用力一握,它们便绵软地投降,立刻碎成了粉末。仿佛又听见我妈推开屋门说——简,那些球脏了,你给多萝西冲冲……
我下意识地走向那个连接着水管的水龙头,却发现任凭怎么蛮力,都已经拧不动了。
院子里早已破败不堪,无从知道我妈和多萝西——到底什么时间离开了这里,是否还在人间。
我像一个失了魂魄的幽灵,竟然忘记了换一件衣服就出了家门。
双脚完全不受大脑支配,脚下疾步如风,脑子里根本无法判断自己要去哪儿。
街上的人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,没有一张熟悉的面孔,索性我也就不在乎。
我知道我的装束在一整条街道里引起了哗然。
这是一套完全日式的和服,按照端木的吩咐,我们三个在离开金字塔前夕必须身着这样构造极为复杂的和服,从挂衿、共衿一直到身丈,再脚蹬足袋、木屐,才能由路老师带走。
端木像某种朝圣之下的疯子。
在小镇二十五年的人生中,我从未接触过日本人,或者即使有也不那么容易分辨得出,因为所有外来的人自从踏上小镇的土地那一刻起,为了尽快适应喝融入,就以最快的速度主动在大脑中植入了“小镇语种”,一言一行都是按照学校的规范重新定义的,如果不是深交的话,仅仅从容貌上很难判断出国别,事实上,在小镇里也从来没人关心过关于“国别”这回事。
比如切小姐,据我从书中看来的只是判断应该是英国人,但是我从来没有问过,她更不会主动说起。
忘掉过去——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。
至于小镇人的服饰,之前已经介绍过,大部分的人穿流水线上的服装,做工剪裁当然没得说,但是论及“特色”,就实在谈不上了。有条件的会去订制“特色服饰”以及“特色鞋”,那些定制款基本都是“西方化”的,精良品质不说,甚至设计出处都能娓娓道来——人们认为那是身份的象征。
有人的地方,就会有阶级——这是我在那二十五年的岁月里总结出来的一条“人间真理”。尽管小镇的哲学是在所有人的心里根植入“平等”的概念,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,这是不可能的。
可想而知这套来自小小“岛国”的日本传统服饰会在街道上引起怎样的哗然,当时端木手捧至宝一样把这套衣服用托盘递给我的时候,我当然对于其出处甚感惊讶。
那一刻已经基本确定了猜测——端木是日本人无疑了。
现在想来,金字塔——完完全全就是小镇之外的另一个世界,恐怖、神秘、时空错乱。
到底哪一个更接近真实的人间?
第一站当然要选大姜的餐厅,那里人员混杂,也许我能知道这些年小镇到底发生了什么,知道关于我妈和多萝西的下落。
我一路狂奔向“饕餮”的时候被脚下的“木屐”不知道绊倒过几次,干脆脚一蹬,直接甩掉了这累赘玩意儿,只穿着“足袋”在一双双迷惑的眼神注视下,逃也似的离开。
有孩童从我的身后捡起那两只“木屐”,惊讶地喊着“妈妈”。
站在原本应该是“饕餮”的门口时,我被野蛮地拦住了去路。
“你是谁?疯疯癫癫的!这里不欢迎衣冠不整者进入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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